Char1繁城·大雪
正月初四，大雪。
老者穿着蓑衣急行在雪地里，这老者极快，隐隐超过奔马。行后脚印入雪不及一寸半，旁人看到了怕也是要叫一声绝世的轻功。
雪夜加急，战事吃紧。
边境之事，今夜必要送到将军府。
大年刚过，街上还挂着灯笼。朦胧的灯光里地上有爆竹剩下的红色纸皮。
男人拎着小包疾步走在街上，身上衣服很薄，但丝毫看不出冷态，这男人留了现在少见的半长发，在肩后随意一扎，铁灰色眼睛里偶尔能看见红光，不怒自威。行人自行让开一条路，几米之内小贩竟然也禁了声。
大年初四，飞鹰有书，多半不是好事，现在自己身居高位，行身自由比不得当年。若是大哥尚在……罢了。
男人吸住一口气，内力流动翻上墙去，消失在街市里。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集市上才开始传着大将军又蛮横过市的谗言来。
这男人便是当代右将，年号五年三改，可见国家之乱，北有蛮族，东边郑齐国联声，若不是西边靠海，国家早就成为危城。更若不是现在都城尚远，边境之事谗言还晚，这大年怕是也过不好了。乱世之世，英雄辈出，武将之才，功高过文。可以不太负责任的说，当下这右将，早就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如今这男人在房顶一点，身形遍窜出几丈，正常来说将军在集市里用武功纯属动摇民心是下下之策，但是如今情况紧急，也无法考虑那么多了。
年底时候遍有数封讲蠢蠢欲动的边境打算进一步动作的上书，如今年初又是鹰传，怕是有了大动作，情急之下才运作武功赶回。
“什么事。”
男人高高一跃，在空中转身越过围墙，落地震开了一圈积雪，连带着老者身上的雪也吹飞了少许。
老者单手摘掉斗笠，从怀中掏出一份锦书。
“回将军，战事有变，副将要求将军即刻赴前。”
“这帮蛮夷。”
男人紧了紧拳。
“备匹快马，我一会就来。”
“圣上那边……”
“本就是偷回，何来再禀之理。”
对，我就是回来看看……余孽。
将军府
军府寝有张大床，只是将军从来不用。问之，将军只说乱世之将何德何能。不过每天有人清扫，床边上放了梳妆，胭脂盒开着也没有用过的痕迹。
床上也不是无人，躺了风华正茂的姑娘。不过细看便知是少年。若是当年神尊在此定能认出谁人。少年过单五，加冠，不过翩翩容貌丝毫未改，反倒是因其长了年岁长发及腰有种出落的美感。眼角别于当年有些上翘更显得修长，收了伸直的双腿放在身侧坐起，看到男人进来樱色的唇用力抿了一下。
男人直径走过来，单手掐在其下巴上，稍微施了点力，扣出红印来。
少年象征性的一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反抗任由那男人从带进来的布包里抽了簪子插在下人刚刚为他盘好的头发上。论权势论武功，他高出不知道多少个泰山来，此处又是深院，没有自己的口谕丞相进来也要费一番心思——换而言之，是绝对的天牢。
此处关押了少年，初雪已经下了四回。
“何必。”
“你又懂了何。”
一记响亮的耳光，少年嘴里多了血。苍白的脸上多了红。
“你就是打我一万次，你做过的事情也不会改的。”
“啪——”
“我苏晓算个什么东西？”
边境
“这唐掖，这个点子上也敢回都城。”
“这不是惯例了么，旧年底新年初，铁打不动的回去几天。”
“话是如此啊……”
北风呼啸，极北之地本就严寒，加上今冬大雪，不论敌我都是严峻，士兵很多时候甚至不能靠的太近，因为身体接触到盔甲，即刻就会被冻住黏上。也只有他们这些内功深厚之人才能略微抵挡。
“蛮夷生在北地，虽适应寒冷，但是凛冬攻城也未免太过自信。”
“是啊……就是这样我才担忧。”
“将军可是担忧郑齐？”
“若是如此将军大可不必，东军站天时地利没有不胜的道理。”
“我怕是勾结啊。”
“蛮夷郑齐隔了有万里之遥还有大河深谷……”
“秦和。”
“属下在。”
“你可知道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若是从非真之乱算起，是四个了。”
“四个年头，什么地方过不去。”
“这……”
“燕穷几时走的。”
“三日前日子时，算算时间是到京城了。”
“那先等他回来吧……”
“是，属下告退”
“多给将士们发点粮饷下去，不要太节省，尤其是木柴，必要的话让他们小范围的找找也可。”
“是。”
大雪封路，驿站若是离的近倒还能看见，只是站道早就被埋，走了两日也不知道偏了方向没有。
唐掖叹了口气，他当了右将之后很少叹气了，也不知道是叹气这次未在京城呆上几日还是担忧边境战事。
“燕穷，你当时怎么回来的。”
“回将军，夜里观星。”
唐掖抬头看看天，大雪纷飞，别说星星，黑色夜空也被遮去一半。
“前几日雪可未这么大？”
“非也，下属专练这门目视之功，别说这样，在密集一倍也看的清。”
“那你看看现在是往哪走呢。”
“往黄泉走，将军。”
“唉。”
唐掖又叹了口气。
之后他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头，对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渐渐退了回去。
未过三十步，马身突然溅出一道血来，哀嚎一声，前半身又踏出去两步，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你是哪边的？”
唐掖这么问。
“送您走的那一边。”
那燕穷笑了笑答道。
“别藏了一起上吧。”
说完唐掖抖袖子露出两条铁臂，血阳真气一运，右手两指像是沾在血缸里染过一样鲜红。
“听您的，将军。”
燕穷一挥手，周围雪地暗处又窜出二三十人，全部身穿黑衣，粗布包着硬木的刀柄，刀鞘显然经过处理竟毫不反光，统一的动作在雪夜里拧成一股杀气。
唐掖也收了表情，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情表上脸的人，只是这些人的出身想来太过悲凉，不禁叹了几口。
如果说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那要告诉你是沉默的敌人。
燕穷并未上前，只在后边看着指挥。这二十多人动作完全化一，抽刀拔剑行云流水，剑气直冲云霄。
唐掖眼睛闪过猩红。
他并未抽剑，当年那把“惊天”还带在身上，如果可以他不是很想至这些人于死地，虽然真的打起来，当然生死两知。
月明星稀，然后周围骤的一暗，只有一圈中一个黑衣人的刀身雪亮，然后那道亮银闪过虚空，十步的距离，一瞬间化为了零。
“为了百姓，死吧唐掖。”
大雪停滞，唐掖双指一伸，那血红的双指夹住刀刃，用力一弯，刀竟然应声而断。
“不，绝不。”
将军府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限制少年的行动，想出随时可以出去，只是以那位的权势，在这京城之内，自己又能逃到哪去呢。最初走了两次之后除了遭到了更加粗暴的待遇之外，没留下任何的东西。想来想，少年也就放弃了。这半浊之身，就算走又能去哪呢。
自从大哥自首了之后，自己也失去了归家之处吧。
说起来那绝色姑娘还来看过自己，她又在叹气什么呢。
少年把头上的簪子抽下来，珍珠催了翡翠，配上浅棕的琥珀鎏金的长针很漂亮，也很锋利，少年把它拿到脖子边上，轻轻的划了一下，挺疼的，倒也是能杀人的利器。罢了吧。他解了头发又重新盘上，最后一边嘟囔着下人丫头手法太差了一边把簪子小心**去。
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走，于是从床上站起来，太久没下床的腿竟然有点不适应，他小心的踢了踢腿，又伸了伸，才走到一遍的衣柜前。
里边是唐掖准备的衣服，当然清一色的女子轻装。苏晓皱了皱眉好看的眉，随手拿起一件穿了起来。
四年前从那混蛋把自己囚禁在这开始……
罢了。
衣装很轻，也很薄，于是苏晓唤了下人给自己准备一件厚的袍子，看了看窗外大雪，又让人拿了顶斗笠。
自己其实还挺有势力的？
苏晓轻轻的笑了笑，唇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周围服侍的下人一惊，这主子一般不笑，笑起来还真是勾人魂魄……然后忙低下了头去。
大雪。
空气有些冷，吹的苏晓咳了好几声，身体不如从前了，也是，四年深院减出，在所难免。
身随步走，行人偶尔投来惊艳的目光。不知觉竟走到了广场。
当日…大哥就是在这里被处刑的吧。
四年过去，居然还是历历在目，苏晓身体一抽，咳嗽了起来，扶助一边的墙坐在台阶上，这才好些。
静安公主被杀，下手的人以绝世功力把匕首穿过身体钉在皇宫断龙石上，那本是神州大侠寻得的奇石，非神通之境伤不得分毫——而京城之内又能接触公主的，就只有大哥一个了。
当然这事情疑点重重，现在想来怕是有多数内幕，但皇城之内有人勾结匈奴郑齐蛮夷，当时内忧外患之下民心散乱，非得找到刺客以正皇威。又是这个时候大哥身份曝光谣言四起，最后逼得大哥选择一死以定天下，按他的话说大概就是因我而起之事也要因我而终吧。
抓大哥的是唐掖，行刑的也是他。
以苏晓的小脑袋想不明白，那也就算了吧。该恨恨。
少年抚摸着当时处刑下的石制地面，他的手很凉，甚至化不开雪。
眼前有点发黑，不过他也没在意，能随大哥去了也好。
这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手很大，很温暖。
他剧烈的咳嗽着眼前渐渐发黑，仰倒在那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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